中美疫情下的留妈妈 – 双重的弱势群体

看到这个题目，很多人会直接大骂，“这些留学生，有什么好可怜的？他们父母非富即贵，不是贪官就是包工头，没钱还送出国读什么书？”  以前遇到这样的人，我都要说明留学生里，有拿全额奖学金的，也有全自费的，他们还都是学生，只不过是换个地方读书而已。他们的父母，也都担忧孩子，心也都是肉长的。

但是很多时候，这些人还是不依不饶。我只好选择不再争辩，只好说，如果您不喜欢留学家庭，就请绕开，后边不必读了，读不进去，反而添堵。

以下内容专门写给留学生和留学生家长的眼睛——

我们先来讲英文和升学文书技术，确定先把不留学的无关闲杂人士赶走。

我每年给学生讲升学文书的写作策略，第一课就是要告诉学生，你的文书，要展示你一定程度的Vulnerability， 比如，一只小狗等人领养，不要总展示狗爪子，狗牙，而是要适当把你的肚子露出来，还有那些被踢到就会被伤害的地方，这样才能更招人怜爱。文书也是一样，那些名校的招生官，读到你的的Vulnerablity，才会产生同情心，才会看得下去你的文书。要不然内容都是你在虚拟联合国 （我知道中文翻译的，但是我认为这个活动很虚拟，很形式化，所以故意这样说的，不是笔误，不必留言指正，谢谢）里如何研究自己代表美国发言，如何查资料，彻夜和队友讨论，然后在比赛里打败了墨西哥队，取得好成绩等等。太强了，强到无味了，没有Vulnerability。这样的文书，难入名校招生官的法眼。

比如说，我们的一个学生，大陆男孩，样样都好，就是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能让招生官特别垂青。一天，厚仁的在几所藤校做到过院长的朱博士 Dr. Chu 来电话，告诉我说申请主线终于找到了突破点，有Vulnerability 啦！原来这个学生成长在一个军人家庭，而他自己是个同性恋，刚刚宣布出柜。这里我无意评论同性恋好坏，出柜如何，只是在学生这样一个背景环境下出柜，的确很艰难，某种意义来说，也就展现了自己Vulnerability。

Vulnerable这个神奇的词，中文翻译是什么呢？就是容易受到伤害，弱势。

所有的人，都有弱势的一面，这和此人的金钱，社会地位不大有关系。

比如艾滋病HIV患者，比如同性恋者，他们可能自己是很好的律师，很好的艺术家。但是，当他们作为这样一个特别的群体时，就变成了弱势群体。大家还记得获得奥斯卡奖的电影“费城故事”吧。

讲的就是一个事业成功的年轻律师，因为得了艾滋病，一方面要和病毒斗争，一方面又要防范大众对他的歧视，最终选择抗争的故事。这部93年的片子，是汤姆汉克斯的成名作，获奖无数。

上面是费城故事的获奖名单，绿色是拿到大奖，粉色是被提名入围。

同年他拍的“西雅图不眠夜 Sleepless in Seattle”

纵然很高票房，充满鸡汤，但是没有获什么奖，主要原因就是缺乏 Vulnerablity。

看看，全是提名，但没有获奖。对了，“北京遇上西雅图”就是中文版的西雅图不眠夜，一模一样的故事线，不过晚了二十年。

“北京遇上西雅图”也火了一把，但同样，有票房没奖项，难成经典，难入最高级别大奖评委的法眼。

同电影获奖一样，升学文书要想打动人，就要展示Vulnerable的一面。升学顾问这个行当，就研究这些东西：招生官什么心理，学生有什么存货，什么可以挖掘出来，哪些方面要加强，用什么方向等等。

在美国的讲英文的导师，文书策略上太注重哭穷，找金主大学，强调经济性，目标是拿到更多的奖学金 financial aid。张口闭口讲 fit（适合)，价值观和中国留学生家庭不同。我经常遇到家长和顾问吵到我这里来的。说我不在乎钱，去哈佛大学的养马专业我都高兴去。

在中国的讲中文的导师，文书上没有太多策略，用力过猛，过度包装，弄巧成拙是常事。我的很多同事，经常给他们料理后事，申请没做好，家长来求我们搞申诉补洞。

而在美国讲中文的导师，因为居住在美国，更了解美国大学的文化，遇到优秀学生和中等学生，只要给以时间，都能发掘和展现出学生的优势。而且美国的文书指导资源多，因为在美国英文说得好的人，比在中国多。

在美国，提到全国步枪协会NRA，那是绝对的强势群体，大家都谈虎色变，谁都不敢惹。

NRA的声音又大，影响力又强。

川普在NRA的全国会议上，当场签字美国从北约撤款文件，然后他大手一挥，把签字笔扔到了观众席了，群情沸腾。看到这不得不感叹，川普的主业就是个真人秀的主持人，白宫只不过是他的经纪办公室而已。

https://www.cnn.com/videos/politics/2019/04/26/trump-nra-speech-signs-notice-sot-vpx.cnn

为了表示自己对步枪协会理念的支持，川普举了一把枪上主席团，表演他的单口相声，历史上给他捧哏的都让他给 fire 了。

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，都不敢惹NRA。

但是，NRA里的成员们，在生活中却不强势，不是每天都举着步枪满街走。他们在日常生活里，更多的都是些蓝领、水暖工、园艺工人、厨师、农夫，给人打工。

几个星期前来我家卖净水器的一个美国老头，戴着个NRA的帽子，态度挺谦卑，他生活中的社会地位，要比我家对面的医生低得多。我女儿反对枪支，加上还有别的净水器选择，所以我们婉拒了这位老头。有态度，戴了个NRA的帽子，就不可能让全美国的人都喜欢你。So what?

强势群体中的个人，并非事事都强，具体要看他们在特点场合中所处的身份。

强势弱势，比的是力量，这的确是以声音大小，影响力多少来定的。

到美国的留学生年龄越来越小，在异国他乡，不懂本地语言，也不懂本地的规则，没有车，也没本地朋友。很多中国留学生出了大学的校园，生活甚至不能自理，国产秀才遇到外国兵，非常容易受到伤害。

8年前，南加大的两名中国学生，就是在校园旁边遭劫，不幸被枪击丧命。而国内媒体的宣传却是，“留学生宝马内被枪杀”。

如果是哪个元首遇刺，公众关心的，绝对不是他做的是什么牌子的车。就是因为留学生太弱势了，好欺负了，太没有看点了，所以才拿宝马车来说事。一个群体的人被杀，却非要被冠以汽车的牌子，死了还要被人说成是“富二代”，就因为本身弱势。即便被这么污化，留学妈妈们也没有出来状告新浪或者中国经营网。以为每个妈妈都忙着在给自家的娃发微信，“出门小心，国内国外都不要露富”。（厚仁导师Rooz的一个学生，开始开的是阿斯顿马丁豪车，进入导师计划后，两个月后他自己主动给卖了，换了一辆本田，这个故事，关乎自身目标方向，不太和强势弱势有关，我下个星期会讲。）

留学生的家长，分布在中国各地，有的虽然在本地有些能力，但是对于在美国发生的事情，也不懂语言，也不懂交涉，只能干瞪眼，有力气有钱也使不出来。此次疫情发生，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们快飞回国却难以成行，于是无比担心，整天就只能看美国校园疫情网，问机票，泡在疫情群，坚守群。

而且谁欺负了他们，他们都很难还手或者还口，比如在回国的旅途中，自己和孩子受了欺负，机票被加价、拒载、取消，也无心无力去还手和报复。

中国留美学生家庭这个群体，是弱势群体，这和有钱没钱无关，有钱也可以被暴击，被无限加价，一张经济舱被黑15万人民币。

留学妈妈们能做的，只有寄点中药，抢抢机票，苦苦等待，看不懂英文的学校官网，就每天能看中文的美国校园疫情网，和在厚仁的70个疫情群里看简报总结和听消息，听信息核实，然后就在家长群里相互慰藉。画风都是这样的：

这要是孩子在国内读书，不管是哈尔滨还是广州，家长早开车去接娃了。

绝大多数时候，即使受到不公平的待遇，比如考试被取消，在波士顿的学费寄宿家庭费被骗，在回国的旅途中，被一个国企航空公司欺负了，他们也都选择沉默和息事宁人。

国内上学的同龄孩子和家长，相比于海外留学家庭，却是相对强势的群体，可以让老师，校长每天都要战战兢兢在家长群里汇报工作，心惊胆战的那种。听说深圳，南京也因为学区划片，高考外地生源涌入等他们认为不公的事情，就直接去教育局静坐了，然后事情就地解决了。我就曾亲眼见过，在国内一所最一流高中的家校沟通群里，几个妈妈联合起来质问教务主任情况，反正我在美国想都不敢想。国内妈妈强势！

我从业十年，从来没有听说过留学生和留学生家长这个群体去大陆本地教育局，国家教育部，大使馆门口请愿，也很少见到留学生妈妈去训斥美国学校的教务处主任的。有时对厚仁的规划老师，辅导老师，寄宿家庭服务老师喋喋不休，的确会出现，我也常和我的同事们说，理解留学妈妈，家长可能也是没有其他任何渠道讲，他们要和招生官，中学的校长沟通，还不是要通过我们的老师写邮件。留学妈妈弱势。

和留学生，留学家长打了十年的交道，我一个很深的感受是，留学家庭这个群体，也都特别不愿意出头露面，或者因为不愿招妒忌，不愿成靶子，或者因为自己文化水平高，很少有自己的声音，外界也不知道他们的主张。他们只能选择忍耐。

一个月前，我遇到一个事情，一个教中国现代史的美国大学教授，强迫学生用中文写：“本课程的作业，如果我作弊抄袭，就让我妈妈再世做虫子，让我全家灭绝，让我国家溃败亡国，让我女朋友暴死。”  我和同事非常气愤，专门写了一篇文章《直面歧视和侮辱，Fight the Fight》，鼓励学生和家长去抗争。当时也给出了他们三个选择：第一实名举报和抗争。第二，到学校检察员那里匿名投诉。第三，沉默忍耐。我专门同学生和家长分别谈话，结果是，家长和学生都选择沉默，忍了。因为这是厚仁的客户，我们理解学生和家长，也完全尊重家长和学生的选择。为了减轻此事对学生产生的精神压力，事后我还特地安排了学生去纽约参与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，厚仁子公司ReadyAI做的人工智能工作坊作为背景提升，还嘱咐让我的同事，教育导师部门总监，美国人Rooz，一定要亲自见面学生沟通，减轻学生的心理负担。

这要是发生在我美国本地家长，美国本地出生的孩子身上，是一定要争个所以然，甚至上法庭的。为什么呢？因为美国居民，美国本地出生的孩子，比在美国读书的大陆孩子，比这些孩子的妈妈人相比，是强势群体，而留学生家庭是弱势群体，他们认为的最佳选择，是沉默。

所以绝大多数的很多留学家长，只能很多家长群里，互相支持，而且只是线上的同伴，线下不认识。

而且，特别在当前的环境下，中产以上的家庭谁敢再说自己的孩子在美国留学，现在和汉奸差不多啦，在国内各自群里被怼。

美国疫情发展过程中，留学妈妈们，学校的政策不了解，英文官网睁眼瞎，孩子远在天边帮不上，外防川普，内防东航，备受伤害，此弱势其一；也不能像公立校妈妈们还能大胆诉苦，指责和投诉，怕万一说得让对方耳烦，判定自己和孩子们不爱国，辱国了，祸害国家的抗疫成就了，错了，遭到与留学无关的群体暴民般的非议，此弱势其二。

她们焦虑的苦水，和咬碎了的牙，只能往自己的肚里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