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在公立小学的三年级，搞了一个活动，名字叫传统日 “Heritage Day”。每个同学都准备PPT，上到台前讲自己的祖先来自哪个的国家，这个国家的风土地理，习俗。我的儿子自然讲的是中国。他讲得不错，但这并非本文重点。这是周四上午10点钟开始，活动一个小时，家长们大都活动完以后还去上班。所有家长和孩子们都在教室坐好。家长坐在座位椅子上，老师和学生们坐在他们放到角落的课桌上。

第一个学生出场，是个小男孩，叫Jonny。他的父母坐在第一排，看父亲的装束，应该不是坐办公室的工作，母亲应该是在家的妈妈。

PPT显示孩子要讲爱尔兰。可是孩子一张口，说出每个词都很吃力。所有家长都发现，这个孩子有比较严重的 学习障碍 。

原来站在孩子左边指屏幕的，是他的特殊教育老师。她拿着一把尺子，一个词一个词给学生指，学生读出来。学生的注意力很难集中，读出每个句子很难，然而在读出句子之后，总加上自己的感叹词，甚至有一句说到爱尔兰舞蹈的时候，他还跳了一小段。

这个班级的课堂老师和助教站在边上看着，也没有介入。

学生们都听得很认真，没有一个学生显示出不满或者烦躁的情绪。讲完一个段落，学生们都很高兴。在这个学生跳舞的时候，学生们可高兴了，有的还鼓掌。

台下的家长，爸爸妈妈，还有学生的兄弟姐妹，加起来大概有40个。我观察他们的反应，每个人都很认真地听，表情平和，给学生支持的态度。

学生讲得非常吃力，每句话都是一个单词，一个单词念出来，吐字也不是很清晰。旁边的特殊教育老师指每一个词，有的时候，学生注意力分散了，老师还要提醒他接着看屏幕。

Jonny  演讲中

他的PPT，包括了介绍，图片，还有小视频。后来儿子告诉我，老师说准备材料的时候，只有这个学生可以用视频，其他学生只能用图片和文字。

学生讲了大概3分钟，很慢，很吃力。学生讲完了，所有人，包括所有同学，老师，所有家长，都很卖力地给他鼓掌。他也很高兴，冲到坐在第一排的妈妈那里，妈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。

然后第二个学生上场，还是老师们和孩子们，家长们在边上看着，这个女生讲得是意大利，她的曾祖母20几岁从意大利来到美国，来美国的原因是，她当时觉得美国特别新鲜有趣。她讲得通顺流畅，很自信。毕竟这个小学，是几次在宾州评过第一的小学。

让我感动的一段父子对话

晚上回来，我问孩子第一个讲那个学生的情况，才知道，这个学生叫Jonny，的确有 自闭症 ，他是从上一个年级留级到三年级的。他的座位就在我儿子的斜后面。

儿子说，这是Jonny，他很有趣 （fun），有时候他会把自己画的忍者Ninja给我儿子看。

我问你们讨厌Jonny吗？他说，我们都很喜欢他，没有呀，为什么要讨厌？

“那你们课堂讲课，他会不会让你们进度变慢呢？”儿子说，他的课，基本上都是特殊教育老师和他单独上的，只有体育课，课间活动和班里学生一起。

儿子最后补充了一句，“他不是智力迟钝，他只是个 自闭症 孩子。”  他意思是说，我可别看不起Jonny，我很感动，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hug。

这个孩子是比较典型的 自闭症 。他的智力水平和同年龄学生差不多，但是沟通障碍很严重，精力难以集中。所以这些孩子，难以表达他们的话，也不太愿意说。

美国的联邦法律规定，学生有权得到最少限制环境的 公立教育 。

第一点是说，所有学生都有权得到 公立教育 ，包括需要特殊教育的儿童。第二点说，学生受到的教育环境限制必须最少。（“The federal law that governs special education lays out the goals pretty clearly: Students are entitled to an appropriate public education in the least restrictive environment.”）。

美国的教育界和公众也有这样的讨论， 自闭症 的儿童，是和传统学校整合教育好，还是在特殊学校教育好？这样的讨论，目标是哪种教育对 自闭症 孩子成长更好。这些学生进入公立学校，是有他们的座位的。 自闭症 和 学习障碍 的学生，不仅可以上小学，中学，甚至大学。比如佛罗里达州一所大学，叫Beacon College，就是专门招收 特殊教育 学生的，有很多本科专业，最高授予硕士学位。

今天讲这么多在美国公立小学的特殊教育，一个是介绍美国的教育体系，另外一个方面，也是想和中国的家长和教育者交流，最好的学校，也可以有不好的学生，学习缓慢的学生。孩子在成长过程中，如何理解其他人，有同情心，在我认为，这比能讲出花花绿绿，天花乱坠的PPT要重要。因为工作关系，近期也接触了一些中国大陆的需要特殊教育的家庭，他们经济条件好的，很多都希望孩子送到美国来读书，我们也尽量帮助他们。一位家长说，仅在上海地区，自闭症和阅读障碍症的孩子数目，就在800万！

其实大陆的 公立教育 在改善，比如北京市海淀区，就有几所专门的特殊教育的学校，给学习有障碍的学生。但是家长们最担心的不是这些，而且周围的环境。那些抢跑的家长，不惜为争那半步而大打出手；那些只看重班级分数绩效的老师，对学习慢的学生报以白眼；那些耳濡目染沾染的学生，对他们的漠视。孩子学习需要特别帮助，进度慢点的并不是家长最大的担忧，周围环境对学生的长期负面影响，孩子被贴上标签，这些是他们最害怕的。每每说到这里，很多家长都不由得哭泣。

而作为家长，我也更希望我的儿子能全面成长，其实小学学的这些知识点，要是认真补课，大概几个月差不多了，但是他的习惯，态度，同情心，对周围环境的认知和反应，却是需要时间的。如果孩子将来只会考试，而漠视同类，这并非一般家长想要的结果。我也不相信这些孩子能取得多大成就，这也是我前几次讲的，美国常青藤大学需要的这一类学生，为什么更加同情心，社区意识的原因，因为他们也是像我这样想的。其实很多中国的家长也是这样想的，只不过环境不太允许，短期竞争压力太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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